有五個姊姊的我就註定要單身了啊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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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容簡介
女友能做的事，
姊姊都可‧以‧喲～❤
★蘋果暢銷排行冠軍作家，登上排行二十次
★金石堂14週年特別企劃主視覺推薦
★金石堂輕小說前十
★日本Quarterly pixiv雜誌插圖畫師
李狂龍這名字，
聽起來就是要孤獨一輩子呀！
我的字典裡沒有～女朋友……
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的名字叫李狂龍。
我爸說這代表李小龍加強版，我說他其實是個智障！
還有另一個原因，就是我有五個姊姊，
至於這兩個原因到底哪個影響大──
不要問！我哭起來很恐怖！
霸氣長姊、抓耙子五姊、隱匿暗處的二姊三姊，
還有不知道是得中二病還是精神病的四姊，
竟都是「去死團‧特攻狂龍小隊」的成員，
團隊宗旨是扯我、不對，「鋸」我姻緣後腿！
姊姊姊姊姊，讓我的愛情跳針跳針跳針……
目錄
李家家訓：
第一條 垃圾就應該塞在垃圾桶裡
第二條 杜絕一切異性勾引
第三條 保護弟弟一輩子
第四條 弟弟不准有任何隱私
第五條 熟記姊姊的身體狀況
後記
試閱
家訓第一條 垃圾就應該塞在垃圾桶裡
對於十七歲還沒交過女朋友的我。
我感到羞恥。
完全不能理解，女生到底是怎樣的存在，他們到底願意和怎樣的男生交往呢？
我長得不算帥，但最少乾淨衛生；我不算有錢，但最少有腳踏車；我不算會讀書，但最少讀不錯的高中；我平時無不良嗜好，因為我根本沒有嗜好；我人緣還算不錯，死黨有很多──
可是沒交過女朋友。
為什麼會這樣？
這個問題似乎就算請宇宙主宰替我解答，也不會有答案。
不過，雖然我很不想承認，但其實答案一直擺在我的心中。
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的名字叫李狂龍。
我爸說這名字是李小龍的加強版，我說他其實是個智障。
還有另外一個原因，就是我有五位姊姊。
至於這兩個原因到底哪個影響比較大，我只想說他馬的不要問，答案不管是哪個我都承受不了。
聽說處男到三十歲會轉職成魔法師，我還差十三年就會達成這項史詩級成就。還聽說有一個男人到一百歲都是處男，後來轉職成玄武大帝，電視裡都叫他張三丰，我不想跟他一樣。
「我到底該怎麼辦？」我額頭頂在課桌上。
坐在我對面的是我的同學，他推推斯文的眼鏡，自以為睿智地笑道：「我們可是競爭關係，我教你怎麼做，等於扼殺了我獲勝的機會，哼哼，我有那麼蠢嗎？你註定要當我小弟。」
「你是智障嗎？我自己就是處男還會請教另一個處男，當我頭殼壞掉嗎？」我保持額頭抵桌面的姿勢，「我們應該通力合作才對，而不是互相扯後腿吧，距離那場賭注已經兩個月了，你有啥進展嗎？」
沒錯，我和他在兩個月前的一次聚會立下賭約，誰先交到女朋友，誰就能隨意使喚沒女朋友的人直到高中畢業。
我想我那天一定是喝太多酒了，才會神智不清……等等，我前面有說我無不良嗜好嗎？那一定是個誤會。
我的對手其實非常可怕。
他叫王雲逸，一個帥到爆的名字，這種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人名，更是突顯出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，平時他不愛說話，只是默默看著自己的書，對所有人包括女生都是淡淡的，然後推推自己的無框眼鏡，輕描淡寫地說話。
其實我知道，女生就是愛這種調調，外加上他每次考試都是學年前幾名，擁有「會讀書的好學生」靈氣，更是讓我離小弟的身分更進一步。
「沒有進展。」在雲逸的厚實嗓音中我聽不到一點憂慮，「目前我還在物色，既然要追求女性，我希望能夠找到長期交往的對象，所以……還在統計資料的階段。」
「統計資料……」我翻了白眼。
「對，給你看幾個我資料庫的資料算了，你都已經說要互相幫助，我也不該領先你太多。」他從抽屜端出一臺平板電腦，「請看，這是適合我們這種等級男性追求的頁面。」
「你真的是沙文主義的極致，超級沙文豬一條，居然物化女性到這種程度──！」我挺起身子，故意高聲大喊，就是要趁中午吃飯時間讓班上所有女生都聽見，「王雲逸，你將所有女生都打上分數，莫非是瞧不起女性？」
「那就算了，我真心相對，沒想到你還要破壞我的名聲。」
雲逸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聲被破壞，只是打算收起平板電腦，而我早先一步抓住他的手。
現在可不是維護女權的時候，而且我剛剛那一喊在中午人多嘴雜的時刻根本起不了什麼效果。
「放開……」
他冷冷瞪了我一眼。
「讓我看幾眼就好。」我放手，雙手合十，「看在我上高中之後，向女生告白十七次，被打槍十八次的慘痛經歷上，給我一點機會。」
「為何告白十七次，會被拒絕十八次？」
「喔，因為其中有一個，我不小心忘記自己已經告白過，所以又再告白一次，於是她當場連說『不要，我討厭你』兩次，算是買一送一這樣。」
「你真的很悲慘。」
「我知道，所以我需要幫助。」
「我幫不了你，能幫助你的大概只有姊姊了。」
「姊姊？我家那五位？」
雲逸高深莫測地點點頭，不管我驚疑的眼神，開口：「我是獨生子，關於男女之事沒人可以詢問，可是你得天獨厚，有五位姊姊，隨便找一位來問問，保證比求我有用。」
「我拒絕，我不想解釋，反正不可以。」我抬起手，一個禁止通行的手勢。
「這下換我不懂了，你姊姊對你很苛刻嗎？」雲逸用修長的手指梳過自己的中分頭，發表了疑問。
「對我非常好……非常好……」
我相信此刻我的表情就跟吃到屎差不多。
「嗯，姊姊很欣慰。」
在教室窗戶外，忽然冒出一顆頭，我根本連看都不用看，光是聽就知道來者何人，我猶如驚弓之鳥，趕快從自己抽屜拿出剛剛買的肉鬆麵包，連塑膠袋都沒拆，就先咬一口再說。
「五姊，我有午餐了，我吃飽了……我過得很好。」
這就是位子太差的緣故，我們班有四十二位同學，我和雲逸剛好被分配在離講臺最遠的左後方，一前一後，就在窗戶和後門旁邊，所以常常會被奇怪的物體嚇到。
「學姊，位子給妳坐。」
雲逸彷彿紳士般讓出座位，無視我雙眼噴射出的求救訊號。
五姊顯然有點不好意思，她手上捧著兩盒有熊貓圖案的便當盒，禮貌客氣地問：「學弟，再拉張椅子一起吃吧，我準備了很多。」
「喔不了，我剛剛已經吃飽，老師那邊和我有約，我剛好要過去。」
雲逸一臉正經地扯謊，他根本是打算去合作社吃中餐。
可惡，我居然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。
五姊點點頭表示謝意，一手壓在裙襬，斜斜地坐在雲逸的位子上，將便當放在課桌，像是現寶一般把便當盒打開，還順便發出「鏘鏘」的可愛音效，最後從我嘴裡拿出沒拆封的肉鬆麵包。
「吃這個不營養。」
「五姊，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說。」
「有什麼事比吃飯重要呢？」
五姊用握柄處有熊貓圖案的叉子，從便當裡叉一塊紅燒肉，然後放在我嘴邊。
「……」
我不知道該怎麼辦，一瞄雲逸，他已經三步併作兩步離開。
「今天，我特地準備你愛吃的，來～張嘴。」
「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……真的。」
該是要攤牌面對的時候了，我已經忍受好幾年的時光，真的不想再忍。
「怎麼了？」
五姊沒收回叉子，還是笑臉盈盈地等我咬。
「以後中餐時間就不要過來了，妳有妳的同學，我也有我的同學，國小、國中都跑來餵我吃午餐，我很感激，可是……現在我們都要成年了，再這樣下去……真的不太好吧。」
我一古腦將想說的話說完，以前我並不是沒有反應過，只是這次比較直接。
我連看都不敢看五姊，接過她手中的叉子，自己吃起便當。
忽然覺得，這短短幾秒鐘，只夠我咀嚼幾口的時間，實在漫長到有點過分……有點令人害怕。
「你覺得……姊姊讓你丟臉了，對不對？」
我猛然抬頭，叉子還含在嘴裡，愣愣地看著只大我一歲，卻從小照顧我長大的姊姊。
她緊緊抿起了脣，緊到兩片脣都有些發白，原本淨白細緻的臉蛋揚起激動的血色，長長的睫毛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，全身開始微微地發顫，連在她頭髮上的熊貓髮夾都快要沿她的髮絲墜落。
「五姊，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，畢竟我們長大了嘛，也應該交交男朋友或是女朋友了，如果我們天天待在一起，那別人一定會誤解，這樣對妳也不好……是不是……幹，不會吧……」
來不及了，我一句話還沒說完，五姊眼尾的淚珠就掉落在她的裙襬上。
「龍龍，是姊姊對不起你……可是我真的忍不、忍不住……我們一個上午要分別五個小時……真的太久太久了……」
依我長年對五姊的瞭解，一開始是細聲啜泣，再來就是要號啕大哭，因此班上同學的注意力也漸漸匯集在我們身上。
我可以當一個爛人，但實在是背負不起惹姊姊痛哭的罪名。
「姊姊已經很退讓了……已經很不盡責了……我應該每節下課、每五十分鐘來照顧你一次……是姊姊還不夠好……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我現在下跪認錯還來得及嗎？
明明我就知道會有這種反應，為何還要說出這種不可能的要求呢？
現在五姊每節下課都要來，別說是想交女朋友，我連自由的空氣都呼吸不到了。
「對不起，五姊……是我一時失心瘋才會說出這種沒良心的話，妳就別哭了。」我從雲逸的抽屜裡拿出一包衛生紙，「我道歉，我以後不會再說了。」
五姊沒接過衛生紙，只是繼續哭哭啼啼：「是、是真的嗎？」
「真的、真的。」
因為太真了所以我要說兩次。
「姊姊不會讓你丟臉了嗎……不會了嗎？」
「怎麼可能，妳功課好又漂亮，最好每天都來找我啊，求之不得。」
如果說謊要割舌頭，那我大概要被割掉好幾百條了。
「那、那你替姊姊……把眼淚擦掉……我們姊弟就算和好了。」
「……」
「快一點……你同學都在看。」
妳也知道很多人在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
五姊將身子前傾，恰巧胸部就擺在雲逸的桌上，把臉湊向我，一雙眼睛緊緊閉上，看得出來她也覺得很害羞，上彎的兩排睫毛微微顫抖。
此事難以善了，再僵持下去我更會難以善終。
趕緊抽出幾張衛生紙替五姊擦掉眼尾的淚珠，當然還有左右臉頰上的兩條淚痕。
這樣她就高興了。
「謝謝弟弟，呵。」
她伸過手來摸摸我的頭髮，就像是我們小時候一樣。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，我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同學們看我的眼神。
傳說中有一種男人叫「媽寶」，是最被女生瞧不起，就算再帥再會讀書，只要是媽寶往往就會瞬間出局。
我能理解，換作我是女生，我也無法接受什麼都要靠媽媽的男人。
不過我不是媽寶……
是更厲害的──
「姊寶」。
◆
放學，回家。
因為五姊已經高三要面臨大考，所以被強迫留校晚自習。
這真的是學校最偉大的一項政策，能讓考生專心讀書，避免校外世界的種種誘惑。
再怎麼說，高三生最重要的就是考上一間好大學，心無罣礙地認真於課業才對，什麼要陪弟弟回家、什麼要幫弟弟準備晚餐，都只是浮雲而已！
「四姊、五姊，你們還是認真讀書吧，哈哈哈哈哈。」
我得意洋洋地走出校門，腦袋已經勾勒出等等回家的路徑上是否有什麼樂子可玩，雲逸也跟在我後面，馬上就被我發現。
「幹麼跟蹤我？」
「一起走出校門，哪有跟蹤你的問題。」
他將書包拎在手上，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梳頭。
「那我們去打網咖吧，包兩個小時再回家。」
「不怕姊姊？」
「拜託，我堂堂七尺男兒，會怕家裡幾個女人？」
「佩服你的勇氣，可是我有約了。」
雲逸拒絕了我不稀奇，本來他就是數一數二的難約，可是他最後一說「我有約了」，讓我腦袋內建的雷達搜尋到了不尋常之處。
雲逸這個宅男，一天的所在位置只有三種──教室、補習班教室、自己房間──哪可能有什麼約？
該不會是……
「網路上跟人約好要打副本嗎？」
一定是這樣，宅男就該有宅男的樣子，就算有約也應該是二次元，跟三次元一點屁關係都沒有才對。
「不是，映河高職廣設科的學生有聯誼，等等要一起吃飯。」
映河高職，在我們學校不遠處，是全國商科前三志願，男女比例一比九，每一個女生聽說都到正到令人神魂顛倒，制服是淺藍色襯衫配上超短窄裙。
這是在開什麼玩笑！
雲逸已經宅到腦袋出現錯亂，將美少女養成遊戲的劇情投射到現實生活了嗎？
「走吧，打幾場ＬＯＬ就回家吧。」我流露出一股憐憫。
「我沒時間了，先告辭。」
他轉身要走。
而我，身為他的好朋友，有義務要打碎他的妄想。
「雲逸，映河高職是沒有廣告設計科的……你知道嗎？」
他回頭微微一愣，連忙從書包內拿出手機，在螢幕上點呀點。
這模樣真的有幾分淒涼，就像是吃不起便當的孤苦老人，在便當店裡掏著口袋卻永遠找不到五十元那樣。
不久，雲逸納悶道：「咦？不是廣設科，我記錯了，是資處科。」
我揮揮手要他過來，柔聲道：「走吧，ＬＯＬ裡面也有阿璃陪你吃飯。」
雲逸不耐煩地走過來，將手機螢幕亮在我面前，沒有多說第二句話，因為有圖有真相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我看見的是身穿映河高職制服自拍的正妹，事實就是事實，就算我已經合不攏嘴。
「我肚子也剛好有點飢餓，能否……」
「滿了，三男三女都確定了，你說得太晚。」
「這種事怎麼不通知小弟一聲，未免太見外了。」
「別忘記我們之間的賭約，我怎麼可能會幫助你。」
「……」
「那再見了。」
「……」
告別後，雲逸就離開了，獨留我在學校大門凝視他漸行漸遠的身影，照理來說他走得越遠，映入我眼簾的雲逸就會變得越小，可是沒有……他一下子就變得好巨大，巨大到像是我大哥那樣。
難道賭約的勝負已經決定？
我趕緊猛力搖頭，將負面情緒甩出去。
「越級打怪是沒有好下場的……」
我酸溜溜地說，在學生幾乎走光的校門前，這句話也只有我聽見。
原本想去網咖，可是現在全然沒有廝殺的心情，只好慢慢地走去公車站牌搭車回家。
其實，用我自己的電腦打ＬＯＬ也沒有問題，並不是一定要花個幾十塊在網咖玩，可是那種有人與你並肩嘴砲的感覺，卻不是冷冰冰螢幕內的隊友所可以取代。
我有一點後悔跟雲逸打這個賭，如果不是賭約刺激到他，現在也許我們是在前往網咖的路上吧。
有些人真是激不得，譬如說雲逸。
坐在公車的後方座位，整臺公車還有半滿的學生，當然也有映河高職的女生。
我偷偷望向她們，總覺得她們身上有一種光芒，一種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的光芒。
要怎麼樣的男生才配得上她們呢？
我真的不明白。
好險一路上都沒被他們發現我好奇的觀察眼神，四位女學生嘰嘰喳喳、打打鬧鬧，在我腦海中留下一幅青春活潑的動人畫面後就下車了。
下一站，我也下車。
走了不遠就到家。
原本還打算趁四姊、五姊在學校晚自習，好好給他玩到九點，只要在她們到家前回家就好，不過現在一想到雲逸正在三對三的聯誼，用他的樣貌氣度吸引映河高職的女生，而我卻在打電動……就感到很悲傷。
掏出鑰匙開門，我將掛在肩膀的書包卸下，還在脫鞋子，就發現家裡的鞋櫃上掛著一條胸罩。
這種東西我家太多了，只是會出現在鞋櫃上有點不太正常。
我不太想碰，於是隔著一點距離觀察。
「嗯，這大小，不是二姊跟五姊，這顏色是大姊跟四姊喜歡的，這牌子據我所知只有大姊和二姊買得起，至於丟在鞋櫃這種豪邁性格，我估計只有大姊幹得出來。」
像偵探一般喃喃自語，然後領會到大姊正在家裡，我的身體突然就像是被驚嚇的貓，整個縮起來，寒毛一點一點站起。
絕對要放慢腳步、絕對不可以出一點聲音，我躡手躡腳放好球鞋，用無聲的腳步走向我的房間，這段路忽然變得漫長。
我家其實不大，標準的四房兩廳結構。
大門一進來是客廳，再深入是走廊和餐廳，左手邊有三道門三個房間，分別是二姊、三姊睡第一間，大姊、四姊睡第二間，五姊和我睡第三間，右手邊唯一的主臥室原本是爸爸的房間，可是他常常不在家，所以被大姊無情地徵收了。
我家是母權社會，就算爸爸偶爾回家，見自己的房間被占領也不敢吭聲，枕頭和棉被抱著要去跟四姊睡，結果四姊高喊「變態和鬼父」，就將可憐的爸爸趕去客廳沙發睡。
如此懦弱的男人，所生下來的男人也註定是懦弱的，什麼狗屁李狂龍，我簡直比條蟲還不如，十七歲的男生居然還跟姊姊一起睡，這像話嗎？
我邊搖頭邊走進房邊，最後確認主臥室門底傳來的暈黃色光芒，大姊應該是沒發現我回家。
進到房間，我一如往常地嘆口氣，像是某種戒不掉的習慣。
我的房間，是一片黑白色──
熊貓窗簾、熊貓桌椅、熊貓海報、熊貓壁紙、熊貓衣櫃、熊貓枕頭、熊貓床罩、熊貓棉被……甚至連我的電腦螢幕四周都黏滿熊貓貼紙。
電腦桌面原本是我的偶像周杰倫先生，結果在五姊的抗議之下，雙方僵持妥協後，才換成周杰倫導演加主演的熊貓人。
對，沒錯，還是這條該死的畜生！
大概從國小、五姊瘋狂愛上熊貓開始，我就再也沒找過任何朋友到家裡玩了。
坦白說，熊貓其實還算可愛，可是當數量出現太多，其中還有不少很女性化的娘泡熊貓玩偶，占據我整個床頭加所有櫃子時，我真的沒有辦法邀請同學，然後告訴他們這是我的房間。
「唉……希望能跟五姊商量一下，換房間的事情。」
我一邊碎碎念，一邊隨手開了電腦。
一般的高中男生，放學沒事就是和女友交流或者是打電動，因為我沒有女朋友的關係，所以我只能打電動，連結上網路……
「等、一、等！」
姊姊現在不在啊，高中男生還有「第三種事情」可以做啊。
我握住滑鼠，打開我的電腦Ｄ槽、打開李狂龍的課業資料夾、再打開高二課程講義資料夾、再打開歷史專題資料夾、再打開日本史資料夾、再打開近日本代史資料夾、再打開日本影視史學資料夾……
最後點開名為「波多野結衣」的資料夾。
這一切的漫長等待都有了回報。
「波多野醬，我來了。」
這個混亂的世界彷彿得到寧靜，我拿起放在五姊書桌上的熊貓面紙盒，準備進入感官的特殊空間──
波多野的一顰一笑。
我專注其中，可是眼角餘光卻瞄到旁邊的熊貓玩偶。
波多野的一舉一動。
我痴痴凝望，可是雙眼總是會被印在書桌上的熊貓拉走。
波多野的迷人演技。
我無法自拔，可是電腦螢幕上的熊貓貼紙似乎在對我笑。
波多野開始出現黑白相間的膚色，漸漸地讓我產生錯亂，莫名的罪惡感爬滿我的身體，慌亂的內疚感進入我的大腦，就像是我對著五姊的熊貓在幹些不可見人的壞事。
慢慢的，連影片裡的性感女人，在我看來都變成熊貓了……
「馬的！」我將衛生紙盒扔在螢幕上，慘澹道：「再這樣下去，我註定要性功能障礙了。」
這個問題一直都在，只是直到今天，當房間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，我猶如被幾百隻眼睛給監視，那眼睛好美好透澈，長長的眼睫毛眨呀眨……就像是五姊的雙眼。
「太恐怖了！」
赫然驚覺現在事情有一點大條，我必須要馬上告訴大姊，讓我跟她換房間，我去睡主臥室，大姊來跟五姊睡。
對，一定要這樣，大姊如果問我原因，我就告訴她，我連看色情影片都會想到熊貓，再這樣下去我看見所有女性都會統統變成熊貓，根本沒辦法傳宗接代了，這太嚴重了，我可是李家的一脈單傳啊！
事不宜遲，我立刻關掉影片，走到主臥室，一把打開大姊的房門。
在鼻子嗅著有夠臭的酒味，外加看大姊半裸身子的艱險情況下，我毅然決然地開口──
「大姊，我可以跟妳換房間嗎？我真的受不了那堆熊貓了。」
「……嗯？」
大姊像是剛醒，大剌剌地拉了拉內褲邊。
「我想跟妳換房間，拜託……」
我準備繼續懇求，可是大姊說話了……
「不要、走開、關門、現在。」
如果這世界真的有看不見的「霸氣」，我想一定是現在撲面而來的恐怖氣勢吧？
我怎麼會傻到吵醒大姊呢？要自殺不是有很多方法嗎？為何我偏偏選擇最痛苦的一種呢？難道是熊貓影響了我？
長姊如母，是這個家擁有絕對權力的存在。
我關上大姊的房門，心臟還在亂七八糟地抖動。
拖著痠軟的雙腿，重新走回滿是熊貓的地獄。
渾身無力地躺在我的床上，還在調節急促的呼吸。
此時。
一通電話響起。
在我的黑白色地獄裡，帶來一點光亮的希望。
「喂，請問是李狂龍同學嗎？」
「對……請問妳是？」
「我是徐心夢。」
「喔喔，我知道。」
「很抱歉打電話給你，因為我們分組報告是在同一組，你還記得嗎？」
「靠北……我統統忘……統統記得，我還記得。」
「距離分組上臺報告只剩幾天了，所以我們這幾天要努力趕工一下。」
「一定、一定，我該負責什麼工作？」
「嗯……在電話裡說不清楚，不然明天上學的時候，約個時間討論，可以嗎？」
「好……」
「好的，那明天見吧。」
這是不是第一次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？我不太確定。
剛開始我甚至覺得是惡作劇電話，不過又想到在美術課上老師的確有抽籤分組，只是那時候我是在看漫畫還是玩手機，或者是用手機看●漫……我不記得了，反正美術課向來是用來打混的。
◆
在教室裡，我看見了徐心夢，這才漸漸比較有真實的感覺。
徐心夢，大家都叫她小夢，有著洋娃娃般的臉蛋和嬌小可是比例很好的身材，每天都充滿朝氣，似乎自帶一顆太陽在身上發光，連略顯老式的妹妹頭，在我看來都充滿光彩，一樣是女高中制服，但在她穿來總是有一股莫名的清新。
像這樣的女孩子，又是同班同學，難道我還沒跟她告白過？怎麼會漏掉她呢？
老師在講臺上上課，我的頭是面向黑板沒錯，可是雙眼卻聚焦在小夢身上，關於這個忽然打電話給我的女孩子，我感到非常好奇。
下課鐘聲一響，老師準時地喊下課，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，如脫韁野馬般往教室外衝，我持續在觀察小夢，等到她也從位子上站起來，笑嘻嘻地與班上另一位女同學走出教室。
我忽然懂了，靈光瞬間一閃的那種懂。
小夢原來是楊文泱的手帕交啊！
難怪我對小夢的印象很淺，原來是因為腦袋裡的某種保護機制，讓我自動自發去閃躲有關楊文泱的一切，包括她的好朋友也是一樣。
楊文泱的外號相較常人實在太多了，多到我都不想去數，因為這個女人太可怕了，非常恐怖的Ｓ屬性，身上像是長滿了金屬光澤的刺，誰敢靠近就要有受傷的覺悟。
有關她的傳說很多，包括她哥哥是棒球校隊的主力戰將，聽說和不良少年只有一線之隔，在校外曾持球棒和十幾位混混幹架，還大獲全勝！
高一的時候我不知道，為楊文泱如公主般高高在上的臉蛋和氣質折服，所以精心準備了一枝玫瑰和一封情書，打算挑放學之後的一點時間告白。
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況，畢竟那記憶太慘痛──
「嘴巴張開。」
楊文泱在接過我的心意後說。
我張開嘴，是要接吻嗎？我有點害羞。
「再張大一點，張到最大。」
我努力擴張嘴巴，旋即想到接吻不應該是這樣。
困惑之間，一朵玫瑰花塞進我的嘴巴裡，再下一個困惑之間，被折成圓筒狀的情書也被塞進我的嘴巴裡。
「垃圾就應該塞在垃圾桶裡。」
她扔下這句話轉頭就離開，在我的瞳孔上留下高傲的身影、在我的心裡留下不可抹去的傷害，可是我居然一點怒意都沒有，彷彿楊文泱就該這樣羞辱我，這是她的天命，而被欺負就是我的責任。
那個晚上我還記得，我躲在五姊的懷裡哭了整夜。
「發什麼呆？」
座位在我身後的雲逸搭我的肩，將我的思緒從痛苦回憶中抽離。
「我發的不是呆，而是對過去的緬懷。」
「到底是什麼事？」
「黯然神傷，就不值得再提了。」
「你的，黯然，有包括，無止盡的神傷，嗎？」
「我們，可以停止，這種假掰文青的，對話嗎？」
「喔，中午你姊姊會來嗎？要不要一起去合作社吃飯？」恢復正常的雲逸邀約。
今天早上和四姊、五姊一同出門上課，的確是看見五姊手上有提便當盒，我有點無奈地說：「我們去合作社吃吧。」
「那走吧。」
我拿出放在書包的百元小鈔，準備要騙五姊我去找老師談話，沒想到和雲逸一走出教室後門，就有人叫住我，不對……
是兩個人同時叫住我。
「龍龍。」
「狂龍同學。」
分別從一左一右而來，左右夾擊迫使我雙腿釘在地面。
左邊是手上拿著便當的小夢。
右邊是手上拿著便當的五姊。
前面是雲……算了，現在他已經不重要了。
「要一起吃午餐，順便談談分組的事？」
小夢純真無邪的表情，就算是邀約我到化糞池裡吃便當，我大概也會去吧？
「五姊。」我接過她手上的其中一個便當，「我和同學有很重要的分組報告要討論一下，可能攸關到推薦甄試的在校成績，所以今天就不和妳吃午餐了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五姊臉上閃過一絲疑惑，「可是可以三個……」
「謝謝五姊的便當。」
我誠懇地笑了笑，雙手按在她的雙肩，轉個三百六十五度，將五姊就地遣返回三年級教室。
雲逸也知道自己該退場了，二話不說連再見都沒講，就自動自發去合作社吃午餐，不愧是我的死黨，腦袋始終保持著清醒，行為也夠君子，沒有扯我後腿。
於是，我和小夢一人一個便當，一同走到操場旁的草地，那裡有幾張無人的木製長椅。
在吃飯的過程中，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不是和女生相處緊張的關係，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，關於美術課的分組報告，我完全不記得內容，如果閒聊些日常生活，我又根本和小夢不熟，難道要跟她聊ＬＯＬ或波多野結衣？
好險，小夢沒讓氣氛尷尬太久。
她一邊秀氣地吃飯、一邊說了大致上的報告流程。
我從言語之間才推敲出來，美術老師用抽籤的方式找出班上一男一女配對，兩人一組協力作業，用相機替彼此拍下人物照，當然中間有美學上的應用，反正這次報告沒有主題，不管任何背景、場地、姿勢、服裝統統都可以，但是要有「理由」，而且要上臺報告。
簡單地說，這不是隨便按下快門就能交差了事的報告。
我從小夢的眉眼間看得出來她對這個作業的重視，這下子真的是非常糟糕，美術方面我可是一竅不通，萬一拉低分數……那不是糗大了？
坦白才是正解，這時候逞強說自己多厲害，只是在將來更丟臉。
「其實……我根本不懂攝影，上課我也都在偷懶打混。」
我不好意思地搓搓頭髮。
「我知道，別擔心。」小夢依然是恬靜地點點頭，「所以老師才要我們合作。」
她一點嫌棄我的意思都沒有，真的是有夠隨和的女生，我在心中感嘆。
「明天……最晚是後天，我會將照片的構圖和幾個我覺得不錯的景點給你看看，等決定好我們要拍的內容以後，就可以在這個週末去拍攝。」
小夢出乎意料之外，擁有和童顏外表絕對不相符的成熟與睿智，那特殊的反差感讓我好想多認識她一點。
「你便當的雞塊不吃嗎？」
突然間，小夢望著我問。
這時我才驚覺，五姊替我作的便當我幾乎沒吃多少。
「還好，不太餓。」
「嗯，那可以給我嗎？」
「……可以。」
小夢毫不客氣地將筷子叉進我的便當盒裡，然後將雞塊放進她小巧殷紅的嘴巴裡。
「妳沒吃飽？」我愣愣地問。
她淺淺一笑，用手捂住嘴巴：「不是，是你的便當看起來好好吃喔。」
「是嗎？」
我倒覺得和平時差不多。
「實際吃起來也好吃，一定要花很多時間弄吧？」
「可能吧。」
說到這裡，我還真的不知道，五姊到底是用哪些時間來替我準備便當的，一年大概要上學兩百多天，那就是兩百多個便當了……
小夢和我聊了一些瑣事，她問，我回答，這樣一來一往，原本我們之間的尷尬也漸漸稀釋，她對我的認識多了幾分，而我也更瞭解徐心夢這位同班同學。
她說到一半，話鋒突然一轉，連語調都稍稍下沉了些。
「我想……我們應該能當朋友吧。」
「嗯？」我有點詫異。
「我在班上，除了文泱以外，沒有什麼朋友。」小夢嘴巴雖然是這樣講，可是神情並沒有多少苦澀，「原本在抽籤的時候，我真的真的很擔心，萬一抽到一個討厭我的同學怎麼辦？」
「我也是……」
我附和，但其實抽到誰對我都沒差。
「後來好險是抽到狂龍同學欸。」小夢漾起了四射的笑容，「反正你也沒什麼朋友嘛。」
「……」
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小夢會沒有太多朋友了。
「而且李狂龍這種名字看起來就是要孤獨一輩子的感覺。」
「……」
「真高興認識你。」小夢將已經吃光的便當闔上，用面紙擦了擦手，然後朝我伸過來，「握個手吧。」
「握手？」
我抬起左手，卻有幾分呆滯。
小夢也不介意，逕自握住我的手，然後上下擺動，臉上的笑像是溢出的蜂蜜，甜到讓我血壓升高。
原來女生的手是如此柔軟。
「那明天再一起吃飯吧。」
我的腦袋裡還在嗡嗡作響，直到小夢放開我的手，將垃圾打包好，和我說再見，並且約定明天一起吃飯……我的腦袋都只有嗡嗡的聲音，然後嘴巴只有嘴角揚起的傻笑。
連再見都忘記跟她說，前所未有的失態。
對於十七歲還沒交過女朋友的我。
我感到羞恥。
完全不能理解，女生到底是怎樣的存在，他們到底願意和怎樣的男生交往呢？
我長得不算帥，但最少乾淨衛生；我不算有錢，但最少有腳踏車；我不算會讀書，但最少讀不錯的高中；我平時無不良嗜好，因為我根本沒有嗜好；我人緣還算不錯，死黨有很多──
可是沒交過女朋友。
為什麼會這樣？
這個問題似乎就算請宇宙主宰替我解答，也不會有答案。
不過，雖然我很不想承認，但其實答案一直擺在我的心中。
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的名字叫李狂龍。
我爸說這名字是李小龍的加強版，我說他其實是個智障。
還有另外一個原因，就是我有五位姊姊。
至於這兩個原因到底哪個影響比較大，我只想說他馬的不要問，答案不管是哪個我都承受不了。
聽說處男到三十歲會轉職成魔法師，我還差十三年就會達成這項史詩級成就。還聽說有一個男人到一百歲都是處男，後來轉職成玄武大帝，電視裡都叫他張三丰，我不想跟他一樣。
「我到底該怎麼辦？」我額頭頂在課桌上。
坐在我對面的是我的同學，他推推斯文的眼鏡，自以為睿智地笑道：「我們可是競爭關係，我教你怎麼做，等於扼殺了我獲勝的機會，哼哼，我有那麼蠢嗎？你註定要當我小弟。」
「你是智障嗎？我自己就是處男還會請教另一個處男，當我頭殼壞掉嗎？」我保持額頭抵桌面的姿勢，「我們應該通力合作才對，而不是互相扯後腿吧，距離那場賭注已經兩個月了，你有啥進展嗎？」
沒錯，我和他在兩個月前的一次聚會立下賭約，誰先交到女朋友，誰就能隨意使喚沒女朋友的人直到高中畢業。
我想我那天一定是喝太多酒了，才會神智不清……等等，我前面有說我無不良嗜好嗎？那一定是個誤會。
我的對手其實非常可怕。
他叫王雲逸，一個帥到爆的名字，這種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人名，更是突顯出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，平時他不愛說話，只是默默看著自己的書，對所有人包括女生都是淡淡的，然後推推自己的無框眼鏡，輕描淡寫地說話。
其實我知道，女生就是愛這種調調，外加上他每次考試都是學年前幾名，擁有「會讀書的好學生」靈氣，更是讓我離小弟的身分更進一步。
「沒有進展。」在雲逸的厚實嗓音中我聽不到一點憂慮，「目前我還在物色，既然要追求女性，我希望能夠找到長期交往的對象，所以……還在統計資料的階段。」
「統計資料……」我翻了白眼。
「對，給你看幾個我資料庫的資料算了，你都已經說要互相幫助，我也不該領先你太多。」他從抽屜端出一臺平板電腦，「請看，這是適合我們這種等級男性追求的頁面。」
「你真的是沙文主義的極致，超級沙文豬一條，居然物化女性到這種程度──！」我挺起身子，故意高聲大喊，就是要趁中午吃飯時間讓班上所有女生都聽見，「王雲逸，你將所有女生都打上分數，莫非是瞧不起女性？」
「那就算了，我真心相對，沒想到你還要破壞我的名聲。」
雲逸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聲被破壞，只是打算收起平板電腦，而我早先一步抓住他的手。
現在可不是維護女權的時候，而且我剛剛那一喊在中午人多嘴雜的時刻根本起不了什麼效果。
「放開……」
他冷冷瞪了我一眼。
「讓我看幾眼就好。」我放手，雙手合十，「看在我上高中之後，向女生告白十七次，被打槍十八次的慘痛經歷上，給我一點機會。」
「為何告白十七次，會被拒絕十八次？」
「喔，因為其中有一個，我不小心忘記自己已經告白過，所以又再告白一次，於是她當場連說『不要，我討厭你』兩次，算是買一送一這樣。」
「你真的很悲慘。」
「我知道，所以我需要幫助。」
「我幫不了你，能幫助你的大概只有姊姊了。」
「姊姊？我家那五位？」
雲逸高深莫測地點點頭，不管我驚疑的眼神，開口：「我是獨生子，關於男女之事沒人可以詢問，可是你得天獨厚，有五位姊姊，隨便找一位來問問，保證比求我有用。」
「我拒絕，我不想解釋，反正不可以。」我抬起手，一個禁止通行的手勢。
「這下換我不懂了，你姊姊對你很苛刻嗎？」雲逸用修長的手指梳過自己的中分頭，發表了疑問。
「對我非常好……非常好……」
我相信此刻我的表情就跟吃到屎差不多。
「嗯，姊姊很欣慰。」
在教室窗戶外，忽然冒出一顆頭，我根本連看都不用看，光是聽就知道來者何人，我猶如驚弓之鳥，趕快從自己抽屜拿出剛剛買的肉鬆麵包，連塑膠袋都沒拆，就先咬一口再說。
「五姊，我有午餐了，我吃飽了……我過得很好。」
這就是位子太差的緣故，我們班有四十二位同學，我和雲逸剛好被分配在離講臺最遠的左後方，一前一後，就在窗戶和後門旁邊，所以常常會被奇怪的物體嚇到。
「學姊，位子給妳坐。」
雲逸彷彿紳士般讓出座位，無視我雙眼噴射出的求救訊號。
五姊顯然有點不好意思，她手上捧著兩盒有熊貓圖案的便當盒，禮貌客氣地問：「學弟，再拉張椅子一起吃吧，我準備了很多。」
「喔不了，我剛剛已經吃飽，老師那邊和我有約，我剛好要過去。」
雲逸一臉正經地扯謊，他根本是打算去合作社吃中餐。
可惡，我居然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。
五姊點點頭表示謝意，一手壓在裙襬，斜斜地坐在雲逸的位子上，將便當放在課桌，像是現寶一般把便當盒打開，還順便發出「鏘鏘」的可愛音效，最後從我嘴裡拿出沒拆封的肉鬆麵包。
「吃這個不營養。」
「五姊，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說。」
「有什麼事比吃飯重要呢？」
五姊用握柄處有熊貓圖案的叉子，從便當裡叉一塊紅燒肉，然後放在我嘴邊。
「……」
我不知道該怎麼辦，一瞄雲逸，他已經三步併作兩步離開。
「今天，我特地準備你愛吃的，來～張嘴。」
「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……真的。」
該是要攤牌面對的時候了，我已經忍受好幾年的時光，真的不想再忍。
「怎麼了？」
五姊沒收回叉子，還是笑臉盈盈地等我咬。
「以後中餐時間就不要過來了，妳有妳的同學，我也有我的同學，國小、國中都跑來餵我吃午餐，我很感激，可是……現在我們都要成年了，再這樣下去……真的不太好吧。」
我一古腦將想說的話說完，以前我並不是沒有反應過，只是這次比較直接。
我連看都不敢看五姊，接過她手中的叉子，自己吃起便當。
忽然覺得，這短短幾秒鐘，只夠我咀嚼幾口的時間，實在漫長到有點過分……有點令人害怕。
「你覺得……姊姊讓你丟臉了，對不對？」
我猛然抬頭，叉子還含在嘴裡，愣愣地看著只大我一歲，卻從小照顧我長大的姊姊。
她緊緊抿起了脣，緊到兩片脣都有些發白，原本淨白細緻的臉蛋揚起激動的血色，長長的睫毛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，全身開始微微地發顫，連在她頭髮上的熊貓髮夾都快要沿她的髮絲墜落。
「五姊，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，畢竟我們長大了嘛，也應該交交男朋友或是女朋友了，如果我們天天待在一起，那別人一定會誤解，這樣對妳也不好……是不是……幹，不會吧……」
來不及了，我一句話還沒說完，五姊眼尾的淚珠就掉落在她的裙襬上。
「龍龍，是姊姊對不起你……可是我真的忍不、忍不住……我們一個上午要分別五個小時……真的太久太久了……」
依我長年對五姊的瞭解，一開始是細聲啜泣，再來就是要號啕大哭，因此班上同學的注意力也漸漸匯集在我們身上。
我可以當一個爛人，但實在是背負不起惹姊姊痛哭的罪名。
「姊姊已經很退讓了……已經很不盡責了……我應該每節下課、每五十分鐘來照顧你一次……是姊姊還不夠好……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我現在下跪認錯還來得及嗎？
明明我就知道會有這種反應，為何還要說出這種不可能的要求呢？
現在五姊每節下課都要來，別說是想交女朋友，我連自由的空氣都呼吸不到了。
「對不起，五姊……是我一時失心瘋才會說出這種沒良心的話，妳就別哭了。」我從雲逸的抽屜裡拿出一包衛生紙，「我道歉，我以後不會再說了。」
五姊沒接過衛生紙，只是繼續哭哭啼啼：「是、是真的嗎？」
「真的、真的。」
因為太真了所以我要說兩次。
「姊姊不會讓你丟臉了嗎……不會了嗎？」
「怎麼可能，妳功課好又漂亮，最好每天都來找我啊，求之不得。」
如果說謊要割舌頭，那我大概要被割掉好幾百條了。
「那、那你替姊姊……把眼淚擦掉……我們姊弟就算和好了。」
「……」
「快一點……你同學都在看。」
妳也知道很多人在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
五姊將身子前傾，恰巧胸部就擺在雲逸的桌上，把臉湊向我，一雙眼睛緊緊閉上，看得出來她也覺得很害羞，上彎的兩排睫毛微微顫抖。
此事難以善了，再僵持下去我更會難以善終。
趕緊抽出幾張衛生紙替五姊擦掉眼尾的淚珠，當然還有左右臉頰上的兩條淚痕。
這樣她就高興了。
「謝謝弟弟，呵。」
她伸過手來摸摸我的頭髮，就像是我們小時候一樣。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，我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同學們看我的眼神。
傳說中有一種男人叫「媽寶」，是最被女生瞧不起，就算再帥再會讀書，只要是媽寶往往就會瞬間出局。
我能理解，換作我是女生，我也無法接受什麼都要靠媽媽的男人。
不過我不是媽寶……
是更厲害的──
「姊寶」。
◆
放學，回家。
因為五姊已經高三要面臨大考，所以被強迫留校晚自習。
這真的是學校最偉大的一項政策，能讓考生專心讀書，避免校外世界的種種誘惑。
再怎麼說，高三生最重要的就是考上一間好大學，心無罣礙地認真於課業才對，什麼要陪弟弟回家、什麼要幫弟弟準備晚餐，都只是浮雲而已！
「四姊、五姊，你們還是認真讀書吧，哈哈哈哈哈。」
我得意洋洋地走出校門，腦袋已經勾勒出等等回家的路徑上是否有什麼樂子可玩，雲逸也跟在我後面，馬上就被我發現。
「幹麼跟蹤我？」
「一起走出校門，哪有跟蹤你的問題。」
他將書包拎在手上，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梳頭。
「那我們去打網咖吧，包兩個小時再回家。」
「不怕姊姊？」
「拜託，我堂堂七尺男兒，會怕家裡幾個女人？」
「佩服你的勇氣，可是我有約了。」
雲逸拒絕了我不稀奇，本來他就是數一數二的難約，可是他最後一說「我有約了」，讓我腦袋內建的雷達搜尋到了不尋常之處。
雲逸這個宅男，一天的所在位置只有三種──教室、補習班教室、自己房間──哪可能有什麼約？
該不會是……
「網路上跟人約好要打副本嗎？」
一定是這樣，宅男就該有宅男的樣子，就算有約也應該是二次元，跟三次元一點屁關係都沒有才對。
「不是，映河高職廣設科的學生有聯誼，等等要一起吃飯。」
映河高職，在我們學校不遠處，是全國商科前三志願，男女比例一比九，每一個女生聽說都到正到令人神魂顛倒，制服是淺藍色襯衫配上超短窄裙。
這是在開什麼玩笑！
雲逸已經宅到腦袋出現錯亂，將美少女養成遊戲的劇情投射到現實生活了嗎？
「走吧，打幾場ＬＯＬ就回家吧。」我流露出一股憐憫。
「我沒時間了，先告辭。」
他轉身要走。
而我，身為他的好朋友，有義務要打碎他的妄想。
「雲逸，映河高職是沒有廣告設計科的……你知道嗎？」
他回頭微微一愣，連忙從書包內拿出手機，在螢幕上點呀點。
這模樣真的有幾分淒涼，就像是吃不起便當的孤苦老人，在便當店裡掏著口袋卻永遠找不到五十元那樣。
不久，雲逸納悶道：「咦？不是廣設科，我記錯了，是資處科。」
我揮揮手要他過來，柔聲道：「走吧，ＬＯＬ裡面也有阿璃陪你吃飯。」
雲逸不耐煩地走過來，將手機螢幕亮在我面前，沒有多說第二句話，因為有圖有真相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我看見的是身穿映河高職制服自拍的正妹，事實就是事實，就算我已經合不攏嘴。
「我肚子也剛好有點飢餓，能否……」
「滿了，三男三女都確定了，你說得太晚。」
「這種事怎麼不通知小弟一聲，未免太見外了。」
「別忘記我們之間的賭約，我怎麼可能會幫助你。」
「……」
「那再見了。」
「……」
告別後，雲逸就離開了，獨留我在學校大門凝視他漸行漸遠的身影，照理來說他走得越遠，映入我眼簾的雲逸就會變得越小，可是沒有……他一下子就變得好巨大，巨大到像是我大哥那樣。
難道賭約的勝負已經決定？
我趕緊猛力搖頭，將負面情緒甩出去。
「越級打怪是沒有好下場的……」
我酸溜溜地說，在學生幾乎走光的校門前，這句話也只有我聽見。
原本想去網咖，可是現在全然沒有廝殺的心情，只好慢慢地走去公車站牌搭車回家。
其實，用我自己的電腦打ＬＯＬ也沒有問題，並不是一定要花個幾十塊在網咖玩，可是那種有人與你並肩嘴砲的感覺，卻不是冷冰冰螢幕內的隊友所可以取代。
我有一點後悔跟雲逸打這個賭，如果不是賭約刺激到他，現在也許我們是在前往網咖的路上吧。
有些人真是激不得，譬如說雲逸。
坐在公車的後方座位，整臺公車還有半滿的學生，當然也有映河高職的女生。
我偷偷望向她們，總覺得她們身上有一種光芒，一種只能遠觀不可褻玩的光芒。
要怎麼樣的男生才配得上她們呢？
我真的不明白。
好險一路上都沒被他們發現我好奇的觀察眼神，四位女學生嘰嘰喳喳、打打鬧鬧，在我腦海中留下一幅青春活潑的動人畫面後就下車了。
下一站，我也下車。
走了不遠就到家。
原本還打算趁四姊、五姊在學校晚自習，好好給他玩到九點，只要在她們到家前回家就好，不過現在一想到雲逸正在三對三的聯誼，用他的樣貌氣度吸引映河高職的女生，而我卻在打電動……就感到很悲傷。
掏出鑰匙開門，我將掛在肩膀的書包卸下，還在脫鞋子，就發現家裡的鞋櫃上掛著一條胸罩。
這種東西我家太多了，只是會出現在鞋櫃上有點不太正常。
我不太想碰，於是隔著一點距離觀察。
「嗯，這大小，不是二姊跟五姊，這顏色是大姊跟四姊喜歡的，這牌子據我所知只有大姊和二姊買得起，至於丟在鞋櫃這種豪邁性格，我估計只有大姊幹得出來。」
像偵探一般喃喃自語，然後領會到大姊正在家裡，我的身體突然就像是被驚嚇的貓，整個縮起來，寒毛一點一點站起。
絕對要放慢腳步、絕對不可以出一點聲音，我躡手躡腳放好球鞋，用無聲的腳步走向我的房間，這段路忽然變得漫長。
我家其實不大，標準的四房兩廳結構。
大門一進來是客廳，再深入是走廊和餐廳，左手邊有三道門三個房間，分別是二姊、三姊睡第一間，大姊、四姊睡第二間，五姊和我睡第三間，右手邊唯一的主臥室原本是爸爸的房間，可是他常常不在家，所以被大姊無情地徵收了。
我家是母權社會，就算爸爸偶爾回家，見自己的房間被占領也不敢吭聲，枕頭和棉被抱著要去跟四姊睡，結果四姊高喊「變態和鬼父」，就將可憐的爸爸趕去客廳沙發睡。
如此懦弱的男人，所生下來的男人也註定是懦弱的，什麼狗屁李狂龍，我簡直比條蟲還不如，十七歲的男生居然還跟姊姊一起睡，這像話嗎？
我邊搖頭邊走進房邊，最後確認主臥室門底傳來的暈黃色光芒，大姊應該是沒發現我回家。
進到房間，我一如往常地嘆口氣，像是某種戒不掉的習慣。
我的房間，是一片黑白色──
熊貓窗簾、熊貓桌椅、熊貓海報、熊貓壁紙、熊貓衣櫃、熊貓枕頭、熊貓床罩、熊貓棉被……甚至連我的電腦螢幕四周都黏滿熊貓貼紙。
電腦桌面原本是我的偶像周杰倫先生，結果在五姊的抗議之下，雙方僵持妥協後，才換成周杰倫導演加主演的熊貓人。
對，沒錯，還是這條該死的畜生！
大概從國小、五姊瘋狂愛上熊貓開始，我就再也沒找過任何朋友到家裡玩了。
坦白說，熊貓其實還算可愛，可是當數量出現太多，其中還有不少很女性化的娘泡熊貓玩偶，占據我整個床頭加所有櫃子時，我真的沒有辦法邀請同學，然後告訴他們這是我的房間。
「唉……希望能跟五姊商量一下，換房間的事情。」
我一邊碎碎念，一邊隨手開了電腦。
一般的高中男生，放學沒事就是和女友交流或者是打電動，因為我沒有女朋友的關係，所以我只能打電動，連結上網路……
「等、一、等！」
姊姊現在不在啊，高中男生還有「第三種事情」可以做啊。
我握住滑鼠，打開我的電腦Ｄ槽、打開李狂龍的課業資料夾、再打開高二課程講義資料夾、再打開歷史專題資料夾、再打開日本史資料夾、再打開近日本代史資料夾、再打開日本影視史學資料夾……
最後點開名為「波多野結衣」的資料夾。
這一切的漫長等待都有了回報。
「波多野醬，我來了。」
這個混亂的世界彷彿得到寧靜，我拿起放在五姊書桌上的熊貓面紙盒，準備進入感官的特殊空間──
波多野的一顰一笑。
我專注其中，可是眼角餘光卻瞄到旁邊的熊貓玩偶。
波多野的一舉一動。
我痴痴凝望，可是雙眼總是會被印在書桌上的熊貓拉走。
波多野的迷人演技。
我無法自拔，可是電腦螢幕上的熊貓貼紙似乎在對我笑。
波多野開始出現黑白相間的膚色，漸漸地讓我產生錯亂，莫名的罪惡感爬滿我的身體，慌亂的內疚感進入我的大腦，就像是我對著五姊的熊貓在幹些不可見人的壞事。
慢慢的，連影片裡的性感女人，在我看來都變成熊貓了……
「馬的！」我將衛生紙盒扔在螢幕上，慘澹道：「再這樣下去，我註定要性功能障礙了。」
這個問題一直都在，只是直到今天，當房間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，我猶如被幾百隻眼睛給監視，那眼睛好美好透澈，長長的眼睫毛眨呀眨……就像是五姊的雙眼。
「太恐怖了！」
赫然驚覺現在事情有一點大條，我必須要馬上告訴大姊，讓我跟她換房間，我去睡主臥室，大姊來跟五姊睡。
對，一定要這樣，大姊如果問我原因，我就告訴她，我連看色情影片都會想到熊貓，再這樣下去我看見所有女性都會統統變成熊貓，根本沒辦法傳宗接代了，這太嚴重了，我可是李家的一脈單傳啊！
事不宜遲，我立刻關掉影片，走到主臥室，一把打開大姊的房門。
在鼻子嗅著有夠臭的酒味，外加看大姊半裸身子的艱險情況下，我毅然決然地開口──
「大姊，我可以跟妳換房間嗎？我真的受不了那堆熊貓了。」
「……嗯？」
大姊像是剛醒，大剌剌地拉了拉內褲邊。
「我想跟妳換房間，拜託……」
我準備繼續懇求，可是大姊說話了……
「不要、走開、關門、現在。」
如果這世界真的有看不見的「霸氣」，我想一定是現在撲面而來的恐怖氣勢吧？
我怎麼會傻到吵醒大姊呢？要自殺不是有很多方法嗎？為何我偏偏選擇最痛苦的一種呢？難道是熊貓影響了我？
長姊如母，是這個家擁有絕對權力的存在。
我關上大姊的房門，心臟還在亂七八糟地抖動。
拖著痠軟的雙腿，重新走回滿是熊貓的地獄。
渾身無力地躺在我的床上，還在調節急促的呼吸。
此時。
一通電話響起。
在我的黑白色地獄裡，帶來一點光亮的希望。
「喂，請問是李狂龍同學嗎？」
「對……請問妳是？」
「我是徐心夢。」
「喔喔，我知道。」
「很抱歉打電話給你，因為我們分組報告是在同一組，你還記得嗎？」
「靠北……我統統忘……統統記得，我還記得。」
「距離分組上臺報告只剩幾天了，所以我們這幾天要努力趕工一下。」
「一定、一定，我該負責什麼工作？」
「嗯……在電話裡說不清楚，不然明天上學的時候，約個時間討論，可以嗎？」
「好……」
「好的，那明天見吧。」
這是不是第一次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？我不太確定。
剛開始我甚至覺得是惡作劇電話，不過又想到在美術課上老師的確有抽籤分組，只是那時候我是在看漫畫還是玩手機，或者是用手機看●漫……我不記得了，反正美術課向來是用來打混的。
◆
在教室裡，我看見了徐心夢，這才漸漸比較有真實的感覺。
徐心夢，大家都叫她小夢，有著洋娃娃般的臉蛋和嬌小可是比例很好的身材，每天都充滿朝氣，似乎自帶一顆太陽在身上發光，連略顯老式的妹妹頭，在我看來都充滿光彩，一樣是女高中制服，但在她穿來總是有一股莫名的清新。
像這樣的女孩子，又是同班同學，難道我還沒跟她告白過？怎麼會漏掉她呢？
老師在講臺上上課，我的頭是面向黑板沒錯，可是雙眼卻聚焦在小夢身上，關於這個忽然打電話給我的女孩子，我感到非常好奇。
下課鐘聲一響，老師準時地喊下課，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，如脫韁野馬般往教室外衝，我持續在觀察小夢，等到她也從位子上站起來，笑嘻嘻地與班上另一位女同學走出教室。
我忽然懂了，靈光瞬間一閃的那種懂。
小夢原來是楊文泱的手帕交啊！
難怪我對小夢的印象很淺，原來是因為腦袋裡的某種保護機制，讓我自動自發去閃躲有關楊文泱的一切，包括她的好朋友也是一樣。
楊文泱的外號相較常人實在太多了，多到我都不想去數，因為這個女人太可怕了，非常恐怖的Ｓ屬性，身上像是長滿了金屬光澤的刺，誰敢靠近就要有受傷的覺悟。
有關她的傳說很多，包括她哥哥是棒球校隊的主力戰將，聽說和不良少年只有一線之隔，在校外曾持球棒和十幾位混混幹架，還大獲全勝！
高一的時候我不知道，為楊文泱如公主般高高在上的臉蛋和氣質折服，所以精心準備了一枝玫瑰和一封情書，打算挑放學之後的一點時間告白。
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況，畢竟那記憶太慘痛──
「嘴巴張開。」
楊文泱在接過我的心意後說。
我張開嘴，是要接吻嗎？我有點害羞。
「再張大一點，張到最大。」
我努力擴張嘴巴，旋即想到接吻不應該是這樣。
困惑之間，一朵玫瑰花塞進我的嘴巴裡，再下一個困惑之間，被折成圓筒狀的情書也被塞進我的嘴巴裡。
「垃圾就應該塞在垃圾桶裡。」
她扔下這句話轉頭就離開，在我的瞳孔上留下高傲的身影、在我的心裡留下不可抹去的傷害，可是我居然一點怒意都沒有，彷彿楊文泱就該這樣羞辱我，這是她的天命，而被欺負就是我的責任。
那個晚上我還記得，我躲在五姊的懷裡哭了整夜。
「發什麼呆？」
座位在我身後的雲逸搭我的肩，將我的思緒從痛苦回憶中抽離。
「我發的不是呆，而是對過去的緬懷。」
「到底是什麼事？」
「黯然神傷，就不值得再提了。」
「你的，黯然，有包括，無止盡的神傷，嗎？」
「我們，可以停止，這種假掰文青的，對話嗎？」
「喔，中午你姊姊會來嗎？要不要一起去合作社吃飯？」恢復正常的雲逸邀約。
今天早上和四姊、五姊一同出門上課，的確是看見五姊手上有提便當盒，我有點無奈地說：「我們去合作社吃吧。」
「那走吧。」
我拿出放在書包的百元小鈔，準備要騙五姊我去找老師談話，沒想到和雲逸一走出教室後門，就有人叫住我，不對……
是兩個人同時叫住我。
「龍龍。」
「狂龍同學。」
分別從一左一右而來，左右夾擊迫使我雙腿釘在地面。
左邊是手上拿著便當的小夢。
右邊是手上拿著便當的五姊。
前面是雲……算了，現在他已經不重要了。
「要一起吃午餐，順便談談分組的事？」
小夢純真無邪的表情，就算是邀約我到化糞池裡吃便當，我大概也會去吧？
「五姊。」我接過她手上的其中一個便當，「我和同學有很重要的分組報告要討論一下，可能攸關到推薦甄試的在校成績，所以今天就不和妳吃午餐了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五姊臉上閃過一絲疑惑，「可是可以三個……」
「謝謝五姊的便當。」
我誠懇地笑了笑，雙手按在她的雙肩，轉個三百六十五度，將五姊就地遣返回三年級教室。
雲逸也知道自己該退場了，二話不說連再見都沒講，就自動自發去合作社吃午餐，不愧是我的死黨，腦袋始終保持著清醒，行為也夠君子，沒有扯我後腿。
於是，我和小夢一人一個便當，一同走到操場旁的草地，那裡有幾張無人的木製長椅。
在吃飯的過程中，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不是和女生相處緊張的關係，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，關於美術課的分組報告，我完全不記得內容，如果閒聊些日常生活，我又根本和小夢不熟，難道要跟她聊ＬＯＬ或波多野結衣？
好險，小夢沒讓氣氛尷尬太久。
她一邊秀氣地吃飯、一邊說了大致上的報告流程。
我從言語之間才推敲出來，美術老師用抽籤的方式找出班上一男一女配對，兩人一組協力作業，用相機替彼此拍下人物照，當然中間有美學上的應用，反正這次報告沒有主題，不管任何背景、場地、姿勢、服裝統統都可以，但是要有「理由」，而且要上臺報告。
簡單地說，這不是隨便按下快門就能交差了事的報告。
我從小夢的眉眼間看得出來她對這個作業的重視，這下子真的是非常糟糕，美術方面我可是一竅不通，萬一拉低分數……那不是糗大了？
坦白才是正解，這時候逞強說自己多厲害，只是在將來更丟臉。
「其實……我根本不懂攝影，上課我也都在偷懶打混。」
我不好意思地搓搓頭髮。
「我知道，別擔心。」小夢依然是恬靜地點點頭，「所以老師才要我們合作。」
她一點嫌棄我的意思都沒有，真的是有夠隨和的女生，我在心中感嘆。
「明天……最晚是後天，我會將照片的構圖和幾個我覺得不錯的景點給你看看，等決定好我們要拍的內容以後，就可以在這個週末去拍攝。」
小夢出乎意料之外，擁有和童顏外表絕對不相符的成熟與睿智，那特殊的反差感讓我好想多認識她一點。
「你便當的雞塊不吃嗎？」
突然間，小夢望著我問。
這時我才驚覺，五姊替我作的便當我幾乎沒吃多少。
「還好，不太餓。」
「嗯，那可以給我嗎？」
「……可以。」
小夢毫不客氣地將筷子叉進我的便當盒裡，然後將雞塊放進她小巧殷紅的嘴巴裡。
「妳沒吃飽？」我愣愣地問。
她淺淺一笑，用手捂住嘴巴：「不是，是你的便當看起來好好吃喔。」
「是嗎？」
我倒覺得和平時差不多。
「實際吃起來也好吃，一定要花很多時間弄吧？」
「可能吧。」
說到這裡，我還真的不知道，五姊到底是用哪些時間來替我準備便當的，一年大概要上學兩百多天，那就是兩百多個便當了……
小夢和我聊了一些瑣事，她問，我回答，這樣一來一往，原本我們之間的尷尬也漸漸稀釋，她對我的認識多了幾分，而我也更瞭解徐心夢這位同班同學。
她說到一半，話鋒突然一轉，連語調都稍稍下沉了些。
「我想……我們應該能當朋友吧。」
「嗯？」我有點詫異。
「我在班上，除了文泱以外，沒有什麼朋友。」小夢嘴巴雖然是這樣講，可是神情並沒有多少苦澀，「原本在抽籤的時候，我真的真的很擔心，萬一抽到一個討厭我的同學怎麼辦？」
「我也是……」
我附和，但其實抽到誰對我都沒差。
「後來好險是抽到狂龍同學欸。」小夢漾起了四射的笑容，「反正你也沒什麼朋友嘛。」
「……」
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小夢會沒有太多朋友了。
「而且李狂龍這種名字看起來就是要孤獨一輩子的感覺。」
「……」
「真高興認識你。」小夢將已經吃光的便當闔上，用面紙擦了擦手，然後朝我伸過來，「握個手吧。」
「握手？」
我抬起左手，卻有幾分呆滯。
小夢也不介意，逕自握住我的手，然後上下擺動，臉上的笑像是溢出的蜂蜜，甜到讓我血壓升高。
原來女生的手是如此柔軟。
「那明天再一起吃飯吧。」
我的腦袋裡還在嗡嗡作響，直到小夢放開我的手，將垃圾打包好，和我說再見，並且約定明天一起吃飯……我的腦袋都只有嗡嗡的聲音，然後嘴巴只有嘴角揚起的傻笑。
連再見都忘記跟她說，前所未有的失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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